联接友谊——年苏联海军访问中国上海

有一份泛黄的上海报纸，却被一本新出版的俄罗斯图书提及，名字叫《苏联水兵之路》，是原苏联海军上校勃尔米斯特罗夫的自传。这位老水兵闯荡过世界各大洋，但他的“水兵之路”的起点是中国上海。年6月20日至26日，作为苏联海军访问编队的一员，勃尔米斯特罗夫和名战友驾驶着三艘主力舰艇来到上海，这是新中国成立后苏联海军首次来访，也是上海解放后首次接待外国军舰，在中苏(俄)关系史上具有特殊重要的意义。

那次访问，上海军民发自内心的热烈欢迎，让勃尔米斯特罗夫记忆犹新，也促使他努力留下这段难忘的岁月。好访问的消息，迅速地在上海人民之间传播着。和平的城市忙碌起来了。她早在朋友们来到之前，就披上了节日的盛装，准备欢迎来自远方的苏联舰队的朋友们。

图注：《苏联水兵之路》的作者勃尔米斯特罗夫

黄浦江边的码头，都已经油漆一新。年轻的电工们爬上高高的云梯，给沿江一带的高楼大厦挂灯结彩。外滩绿化地带的园圃里，新栽了多盆石腊红，那些盛开的花朵和江流中新漆的红色水鼓、沿江一带的巨幅红色标语相互辉映。

无数的人，在黄浦江滨日日夜夜地倚阑眺望，这里有年轻健壮的工人，勤劳朴实的农民，两鬓如霜的老人，也有被阳光照红了小脸的少先队员们……他们都在盼望，盼望来自远方的客人。南京路外滩广场的电线杆上，新装的高音喇叭正在试放表达上海人民心意的歌曲：“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

上海大厦、和平饭店等高大建筑物上悬挂着巨幅标语，在强烈的灯光照耀下，显得格外鲜明有力：“中苏两国军舰的团结和合作万岁!”“中苏两国人民牢不可破的友谊万岁!”上海万人，都在等待客人们到来的那一天——6月20日。

高度重视精心准备

众所周知，因为苏联成为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个派遣军舰访问的国家，加上又是中国人民心目中尊敬的“老大哥”，所以中国政府对接待工作极为重视。年夏，当苏联海军访华行程确定后，党中央、国务院和中央军委要求有关部门高规格、热情、友好地完成接待任务，上海市专门成立“苏联访华舰队接待办公室”，旨在通过高规格、热情、友好的接待，让世界了解中国，扩大中国在世界上的影响。

图注：《苏联水兵之路》封面

要接待外舰，熟悉并掌握一套国际规范是必要的，但当时中国国内还没有这方面的现成材料，而且也没有先例。为了落实接待工作，接待办公室的海军代表先向苏联专家了解接待外舰方面的礼仪，接着咨询外交部和原国民党海军人员，靠着一点一滴的信息积累，再结合当时人民海军的部分条令条例，如拼图一般制定出新中国海军首次接待外舰的海上和码头迎接礼节方案。

在具体实施接待苏舰的方案时，有关人员还碰到一些难题，例如仪仗队问题，当时岸上迎接的重头戏是中苏舰队司令在码头检阅海军仪仗队，但当时中国海军没有仪仗队，于是安排北京接待过国宾的解放军仪仗队队长来帮助训练海军仪仗队，后来效果十分理想。

其实，中国朋友不太知道的是，苏联方面对这次访问也极为重视，准备工作同样不轻松。年初，作为苏联太平洋舰队高等海军军事学校领航系的尖子生，刚结束三年级实习的勃尔米斯特罗夫突然接到校领导的任务——他和其他领航系三年级的同学都要参加出访上海的任务，同行的还有学校炮兵系、水雷鱼雷系的全部优等生，按照校长的解释，“为了向伟大的中国人民展现红海军的风貌，我们有必要把最好的指战员派出去”。就勃尔米斯特罗夫而言，他也很高兴赶上这一盛事，正好成为自己在毕业服役前的一次“远航实践”。

图注：当年参加访华任务的领航系三年级全体学员

为了给中国同志留下美好的印象，苏联海军为外访官兵发放了全新的一套礼服和常服，指挥员与所有人都进行了单独谈话，凡是违反过纪律、犯过错误甚至举止粗鲁的军人都被拒绝加入外访队伍。勃尔米斯特罗夫与九名同学被分配到预定出访的“启蒙”号军舰上，领导他们的是一位远程通信无线电报务员，这是一个服役五年的老兵，在舰上非常受人尊敬，他全心全意地教授新人，凡事以身作则。

舰上领导要求他必须尽快让新学员熟练掌握设备应用，这位老兵讲得非常认真，许多都是从书本上根本学不到的知识，是他多年来学习与积累的经验，因此年轻的学员们进步非常快。

阵容强大不许出错

经过中苏政府协商，确定由苏联太平洋舰队的巡洋舰“波扎尔斯基”号(当时译作“波日阿尔斯基”号)和驱逐舰(当时称“雷击舰”)“智谋”号、“启蒙”号前往上海。就当时来说，这一编队阵容绝对算得上豪华，因为三舰均是20世纪50年代初期苏联刚刚完工的新型军舰，性能达到世界顶级水平。

资料记载，作为访问旗舰的“波扎尔斯基”号系68比斯型(恰巴耶夫级)巡洋舰的六号舰，舰名来自17世纪反抗波兰侵略的俄罗斯英雄，该舰标准排水量达1.36万吨，是当时苏联海军最大的水面舰，舰上的四门三联装毫米舰炮气势逼人，体现了“巨舰大炮”的威猛。

随“波扎尔斯基”号出发的“智谋”号和“启蒙”号均为30比斯型驱逐舰，是二战后苏联中型水面战斗舰设计的集大成者，该级舰满载排水量余吨，火炮为两门双管毫米舰炮，而且拥有精密的雷达火控系统。正因为出访舰艇的“超常”配置，苏联海军对出航前的检查工作变得十分仔细，甚至有些过分了。各部门领导每天要对舰上各种情况进行10多次检查，并且事无巨细，从衣着举止到业务技术，从大小设备到整舰指挥，从舱室卫生到后勤保障，百密无一疏。

舰队出发前两天，符拉迪沃斯托克全市就传遍了访问上海的消息，那些天，当地太平洋舰队历史博物馆的参观者特别多，因为里面有许多表现中苏友谊的陈列品，有多件是年苏联海军离开中国旅顺基地时所接受的珍贵礼物，其中特别令人感动的是旅顺一位中国老大爷送的镯子，这原是老大爷的曾祖母的饰品，一代代地传到老大爷的孙女手上。当苏军撤离时，老大爷把这副传了七代的镯子送给亲爱的朋友，用苏联《红星报》记者克洛维因的话说，这件礼物表达了中苏人民深厚的友谊。

就在博物馆里，符拉迪沃斯托克市民嘱咐即将访华的水兵：“请你们把我们的敬意，转告给伟大的中国人民，我们为他们建设社会主义的成就而感到骄傲。”舰队启程前，符拉迪沃斯托克人民争相把礼物送到舰上来，尤其是少先队员紧握水兵的手，一再叮嘱要把礼物亲手送给上海同龄人，因为俄罗斯有句谚语“贵重的不是礼物本身，而是爱”。

精心准备万无一失

6月17日19：00时，访问上海的苏联舰队从符拉迪沃斯托克出发，起航前，舰员在军舰上举行简短集会，苏联海军总司令戈尔什科夫海军上将和苏共滨海边疆区委员会书记什蒂科夫向水兵热烈送别，符拉迪沃斯托克市苏维埃执行委员会主席亚辛斯基交给水兵们一面红旗，请他们代表符拉迪沃斯托克劳动人民赠给上海人民，作为苏中人民友谊的纪念。远航中，苏联官兵个个精神饱满，情绪高涨，克服所有困难，特别是三舰轮机部门的任务完成得特别好，保证了军舰前进，像“波扎尔斯基”号轮机兵科兹洛夫和信号兵伊利因都因卓越完成任务而受到表彰。

对于苏联舰员来说，能够访问中国最大的城市上海是一件令人非常高兴的事，毕竟他们之中很少有人来过中国，而对中国海军和上海人民来说，能头一次迎接真正平等对待自己的友军，也充满热烈的感情。早在6月初，得知苏联舰队要来访问，上海市许多剧团和名演员立即开始挑选节目进行排练，初步准备就绪的有京剧、越剧、杂技、木偶戏、音乐、歌舞等节目，节目中有受国际友人欢迎的京剧《雁荡山》《闹龙宫》《盗仙草》，越剧《拾玉镯》，古典舞蹈《荷花舞》及有名的歌曲等。少年儿童也在争取以自己创作的歌舞节目来迎接苏联海军叔叔。一个少年刺绣小组则在一百条红领巾上绣上中国少先队徽和自己的名字，准备送给苏联海军叔叔。为了用最好吃的中国菜肴招待苏联贵宾，上海著名厨师也积极设计他们最拿手的菜单。

图注：参加苏联海军节阅舰式的“波扎尔斯基”号巡洋舰

作为苏联舰队预定停泊的地方，从上海大厦到延安东路的外滩江岸安装了0只红绿彩色灯泡和40多只反光灯，这一带的路灯也都由瓦改为瓦，加上各幢大厦上装置的几十万个灯泡，外滩将亮如白昼。当时，个电气工人保证在15日至17日三天内全部做好。此外，还有名园艺工人在外滩等处整理草地，布置盆景，单外滩一地，就从龙华苗圃运来多盆石腊红。而从6月18日开始，上海人民电台在各种节目中播送有关中苏友好、苏联海军保卫世界和平等文章、文艺节目以及上海人民准备接待贵宾的消息，19日19时和20时在千赫举办特别文艺节目，欢迎苏联舰队访问，内容有音乐、诗歌朗诵等。

6月19日夜，也就是苏联舰队抵沪的前夕，作为引导舰的中国海军护卫舰“南昌”号从上海开到长江口外，放射探照灯光，并不断发出灯光信号。其实，包括南昌舰在内的中国海军东海舰队除了洗刷军舰、修补道路，还在工作上提出保证，比如有些部门保证水上安全，有些部门保证及时收发信号，有些部门保证机械不出故障，有的军舰还在18日进行全流程演练，确保万无一失。

《解放日报》记者王树人在通讯《嘉宾从海上来》里写道：“大海从酣梦中醒来了，海风带着拂晓前清新的气息扑面吹来。今天是农历夏至的前一天，海上的黎明来得特别早。东方，在海天相接的地方，朝霞把各种美丽的色彩涂抹在天空、海上，祖国的海洋显得无比瑰丽。一艘青灰色的军舰迎着朝霞前进着，这是我国的南昌舰，它要在今天，20日的早晨，在长江口外的海上，代表上海人民和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东海舰队，迎接我们远道而来的亲爱的贵宾。”

互鸣礼炮传递心声

20日05：10时许，游弋于长江口附近花鸟山水域的南昌舰瞭望员首先从望远镜里看到苏联舰队踪迹，全舰立即全速迎上去，“人们用肉眼也可以看到那三个小小的黑点，起初是那么小，它们随着海浪一会儿显现出来，一会儿又隐没下去。渐渐地，舰上的桅杆和舰的轮廓也在海上出现了。之后，人们已可以看到苏联舰队的雄姿，巡洋舰在中间，两艘驱逐舰一前一后地护卫着。这时正是六点钟，中苏军舰在吴淞口外50多海里的海面上会面了”。

图注：即将开赴中国访问的苏联巡洋舰“波扎尔斯基”号

中国水兵从望远镜中看到苏联国旗和代表太平洋舰队司令瓦连京·安德烈耶维奇·切库罗夫的海军中将旗，南昌舰立即迎上前去，甲板上的水兵发出欢呼声，立刻向对着苏舰那边的甲板跑去。当双方舰只距离一节时，南昌舰桅杆上升起苏联国旗，紧接着发出了第一响礼炮，礼炮连鸣十七响，表示中国水兵向苏联太平洋舰队司令致敬，这时主舰与客舰的距离只有20链(每链合.3米)了。

南昌舰上升起一连串彩色信号旗——向苏联舰队表示“欢迎光临，恭贺顺利抵达”之意，这时从苏联舰队方向传来隐约可闻的“乌拉”声，巡洋舰上也升起一串彩色信号旗，向前来迎接的中国军舰表示感谢。在南昌舰鸣放礼炮时，苏联巡洋舰也发出数目相等的答谢礼炮。双方连连的礼炮声，在辽阔的海面上激荡了好几分钟，而行驶在附近海面的中国货船和渔轮也都拉响汽笛，欢迎苏联朋友们。

南昌舰旁边开出的银灰色小艇，把东海舰队副司令员彭德清少将和联络官、引水员、信号员及上海记者分别载向苏联巡洋舰和两艘驱逐舰。巡洋舰上几个微笑的苏联水兵把中国水兵们扔来的绳缆迅速系在舰上。苏联太平洋舰队参谋长彼得罗夫海军少将走下舷梯，迎接中国海军少将。彼得罗夫把彭德清接到舰桥上，切库罗夫正在这里向中国海岸眺望。彭德清向这位海军中将行举手礼。穿着苏联海军将官的黑色常服、胸前排着11枚勋章略章的切库罗夫海军中将笑容满面，他的手从帽檐上一放下，就紧握彭德清的手。

彭德清说：“海军中将同志，我代表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东海舰队首长前来迎接，祝你们顺利到达。全上海的人民和军队在热烈地等待着你们光临。”切库罗夫回答：“对你们极其热情的欢迎非常感谢。”中国客人被接进舰上休息室，这里非常宽敞，收音机里播送着音乐。12时许，在南昌舰引领下，苏联舰队快要抵达吴淞口，“波扎尔斯基”号巡洋舰上开始忙碌地准备，右舷炮身管升起，军官和水兵们列队在甲板上。“升旗!”中国国旗冉冉地升上桅杆，巡洋舰上发出21响国家礼炮，向上海人民致敬，要塞炮台也发出21响礼炮还礼。

图注：停泊在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启蒙”号驱逐舰

岸上的乐队庄严地奏起苏联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切库罗夫在许建国、陶勇陪同下检阅仪仗队，接受了八个少先队员和八个海政文工团团员的献花，并由许建国介绍和本市各界人士、各国驻上海的领事及办理侨务人员见面。接着，许建国、陶勇和切库罗夫相继在扩音器前讲话，在他们开始讲话的时候，停泊在江心的舰队徐徐升起满旗。

其中，切库罗夫的讲话如下：

副市长同志!

司令员同志!

亲爱的同志们、朋友们!

请允许我代表苏联太平洋舰队的全体官兵和苏联人民，向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全体官兵和具有光荣革命传统的上海市居民以及全中国人民致以热烈的、兄弟般的敬礼。在中国历史上，许多世纪以来，第一次外国舰队不是为了掠夺、抢劫和奴役，而是作为你们真挚的朋友，怀着最崇高的目的，来向伟大的中国人民表达自己的敬意，表达为世界和平安全而奋斗的苏联人民的善良意愿而驶入中国领海。

苏联舰队这次访问中国最大的港口，同时也是世界上最大的港口之一的上海，标志着苏中两国伟大人民之间牢不可破的、兄弟般的友谊的进一步巩固和发展。苏联海军来中华人民共和国作友好访问，体现着我们两国政府和人民对于进一步加强友好和信任，对于促进无私的、兄弟般的、合作的共同意愿，体现着作为保卫世界和平和国际安全的必要条件的民主社会主义阵营日益增长的力量的进一步团结。

苏联太平洋舰队全体官兵和我国亿万人民一样，极其高兴地注视着中国人民在工业、农业和工商业社会主义改造事业中所取得的伟大成就。在中国共产党和人民政府的英明领导下，你们的国家在短短的历史时期中，在政治、经济和文化生活各方面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人民的物质生活水平不断地提高。你们的成就不能不使我们苏联人民和一切进步人类感到欢欣鼓舞。

图注：苏联水兵在巡洋舰“波扎尔斯基”号上合影

亲爱的朋友们!我们来到你们这里，是为了更深切地了解你们的国家、了解社会主义建设者在和平创造性劳动中所取得的成就，了解你们国家的最大城市——上海市人民的生活、风尚和文化。我们来到这里也是为了和中国海军见面。

当我们回到祖国的时候，一定以极其愉快的心情将我们这次愉快会见的情景，转达给我们舰队的全体人员及滨海边疆区和符拉迪沃斯托克市的工人、职员和集体农庄庄员们。我们这次的会见，必将进一步促进和加强我们两国人民之间的友谊和相互了解。

亲爱的朋友们!我们来到你们这里，是为了预祝伟大的中国人民在社会主义建设和争取世界和平及国际安全的崇高斗争中取得更大的成就。亲爱的朋友们!我们衷心地感谢你们热情而又亲切的接待。祝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繁荣昌盛!祝苏中两国人民牢不可破的友谊日益发展和巩固!世界和平万岁!

本文节选自海陆空天惯性世界杂志年01期《联接友谊——年苏联海军访问中国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