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者

跟拍高山羌人十年,他理解了瑰丽史诗背后文

发布时间:2023/1/20 21:3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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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苗窜起,晨光洒落,贵生脚踏禹步,手击羊皮鼓,唱起《感恩还愿之歌》:

哎……

神旗已经展开柏枝已经铺就

我在香柏枝上跳起感恩还愿的舞蹈

晨光乍现阳光铺满天地

自古天地间就铺展着一条感恩还愿的神路

这条神路如今依然向你展开

我带着金丝猴皮帽

穿着羊皮大法衣击鼓舞蹈

我的皮靴踩踏着愿舞的节拍

阳光铺满天地……

(《十年寻羌》P39)

舞蹈吟唱的贵生,能吟唱1.6万多行史诗,是高屯子《十年寻羌》里着墨最多的羌族释比。

年3月,经历内心的倦怠和三年阅读与学习后,高屯子回到青藏高原东部山地,将自己的镜头从藏族牧人移向山林与田野里的羌族农民。

那年5月,汶川大地震袭来,高屯子赶回成都,带领一群志愿者用一天一夜绕道穿越飞沙走石,将急救药品送到汶川县城。

汶川与周边的茂县、理县、松潘和北川等地是羌人的聚居区。大灾之后,保留着古羌文化风俗的灾民被散落安置到各地,他们的生计和文化传承成为灾后需要解决的问题。高屯子和妻子颜俊辉联合“壹基金”,发起“羌绣就业帮扶计划”,此后十余年里,近2万名高山羌人和河谷低收入群受到这个计划的培训和帮扶。

将与夕格人一同迁往邛崃的还有直台寨的五百多位村民。

王明强是“直台寨最后的释比”,

他把家里两头黄牛卖给了阿尔人,二十多只山羊卖给了巴夺人之后,

收拾羊皮鼓、猛兽头骨帽等一应祖传释比法器走出自家老屋,

抬眼望去,连绵逶迤到天际的深沟大壑里,

哪里才是新的归处?才是那未知的邛崃?

作为艺术创作者,高屯子的身与心也逐渐和汶川大山深处的贵生一家、夕格羌寨连接融合,持续拍摄他们的日常生活与信仰,在地头、火塘边聊天讨论,十年拍摄、思考和写作,推出了电影《寻羌》和新近出版的非虚构文学集《十年寻羌:人与神的悲欢离合》,和摄影作品集《十年寻羌:迁徒与回归、羌在深谷高山、最后的释比》。

传统与现代的张力

12月3日至11日,高屯子在上海的美罗城、上戏艺术书店、上海图书馆东馆、廿一文化空间、艺仓美术馆等处举办了电影放映、摄影作品展和交流沙龙,与大家分享“寻羌”的经历与感悟。

“电影的优势是它的视听语言很生动,图书则要表达更深层的东西,特别是我内心的好多东西,我的书写对象的内心的好多东西。他们的故事,我十年寻羌的感慨,这些东西还得靠文字来表达。”在上戏艺术书店举办的主题沙龙上,高屯子解释为何推出影片后还要出版书籍。

释比贵生的家庭是《十年寻羌》的主角,汶川大地震一周年到来前,他们卖掉猪、羊、耕牛和心爱的小红马,无奈地与山上的玛比神告别。5月6日,他们离开世代居住的石屋和夕格羌寨,与夕格、直台两寨的多名男女老少一同迁往公里外的邛崃南宝山。释比是羌人的祭司,是民族文化的传承者。踏上迁徙之路,贵生舍弃了很多家什,但一定要把羊皮鼓、响铃、神杖、金丝猴皮帽等法器背上。

春日来临,

一树一树的春花在山谷间恣意开放,春播之歌在山谷间飘来荡去。

永顺从山下走来,“不要犁了!”

他对着父亲和大哥大声喊叫:“喊我们搬家!”

贵生、永寿停下歌唱,好半天才勒住耕牛收住脚步:“搬家?咋个回事?”

永顺说:“乡长说五月一号前就要搬完,牛马牲口不准带走,男女老少一个都不能留!”

“搬到那里去?”

“邛崃!”

“哦哟!穷来?”

当年9月,村民从南宝山救灾板房搬进了新建的楼房,随后,政府和村民一起推动羌文化旅游项目却未能成功,大部分人靠政府补助和农家乐生意维持生计。岁月流逝,当年的孩子长大后融入“现代”生活,一些老人仍对夕格念念不忘。年12月18日,贵生带领部分村民回到夕格老家祭神,在经历重重考验后达成精神的回归。

从汶川夕格到邛崃南宝山,从仓促离开到艰难回归,高屯子拍下高山羌人的十年历程,也记录下自己十年寻羌的经历与思考。

5月6日,

离“5.12”汶川大地震一周年还有6天,

贵生一家就要和世代居住的羌寨,和这座长年相守的祖屋告别了。

几小时前,贵生带着一家老小,来到屋后的母亲坟前,众人跪下,

“阿妈,您把我们从一尺五寸抚养成人,我们成人了,却要搬起走了!”

贵生一开口便哽咽难语,大爸德生更是涕泪纵横:

“我现在都七十五岁了,

阿妈呀,您知道,我是不想丢下您啊!

寻找普遍的精神

上戏艺术书店的沙龙上,书店主人张松、人类学学者刘琪与电影《寻羌》制片人李鑫闻敬展开交流。刘琪从人类学家王明珂的名作《羌在汉藏之间》出发定位羌的历史、信仰与高屯子的作品,“羌是在汉和藏之间的小民族,不断被挤压,不断迁徙,带着一种流浪的心态,但在流浪的过程中,他们始终要去寻找自己的根和心灵的归宿,这可能就是高屯子一直在呈现的这个神灵。”

传统与现代、乡村与都市之间的张力,是“寻羌”的主线。羌人信仰和文化,在现代都市人身上可以解读为对“一种心灵的归宿,一种确定的感受”的需求。刘琪说:“越是在大城市,漂泊的感受越强,不确定的感受也越强,现代性把人异化成一个个螺丝钉,我们找不到意义,找不到归属,有时候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想去寻找一个心灵上的皈依。”

夕格等边远村寨的羌人,在经历大地震和现代生活的冲击之后,“可能更加需要一种意义的阐述方式,一种重新建立生活的力量”。刘琪曾在西南民族地区进行田野调查,年上海电影节期间看过一次《寻羌》,这次再看一遍,她结合三年疫情经验,对羌人故事有了新的解读。

9年5月8日上午,

十几辆军车和大客车载着夕格、直台的七百多位村民

和他们的家具、粮食......向公里外的邛崃驶去。

三个月后,

贵生、永顺父子受邀到香港表演释比舞蹈。

贵生来到香港街上,和他之前走在成都街头时一样,

总爱翘着鼻子吮吸城市的空气:

“杨伯,你又在闻啥子?”我问贵生,

“怪了!那么大个城市尽是汽车的味道,咋就闻不到神的味道?”

贵生又往空中翘了翘鼻子:

“也闻不到鬼的味道!”

高屯子回应:“寻羌是要找到我们的生命背景和情感依靠,找到之后再去做事情,看待万物的方式可能就不一样。夕格人回到这个羌寨,并不是要回到以前的生活。我们‘寻羌’寻的是普遍的精神,不是回到刀耕火种的时代。”

为什么要放下对财货与名声颇有益处的“事业”,去追寻一群高山之上的古羌后裔?去拍摄一群耕种劳作的山寨农民?高屯子的回答是,“既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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